译稿| 我们能从小普林尼那里了解到的早期教会情况

原作者按：
《希伯来书》的作者提醒基督徒，他们被很多“如同云彩的见证人”围绕。从那时起，这片“云彩”的规模一直在不断扩大。在这篇月度专栏文章中，我们将思考过去2000年帮助组成这片“云彩”的人与事。这些人与事帮助组建了今天存在着的基督教会社区。

成为早期教会的一名成员是什么光景？它会是怎样的一个社区？我们能从新约《使徒行传》和书信中出现的社区问题的证据得到一些想法。然而，就这些书信而言，我们往往只能偶尔窥见这些新兴社区，因为书信通常是为了应对一系列特殊的迫切需要而写的，并不是作为一种广泛的社会学论述。

书信作者们的心中有着更紧迫的事情，而不是专门写出一篇题为《新兴的新释意社区和事工之特点》的社会学或教会学文章来。尽管如此，这些新约圣经文件还是给了我们有关这些新兴社区中一系列社会、性、经济，和种族特性、紧张关系、问题和冲突解决等方面的见解。

但是，外部人是如何看待他们？他们的对手是如何看待他们？虽然由于错误信息、误解和危害这“3M”（这三个英语单词都是M开头，misinformation, misunderstandings, mischief），潜在及实际困难重重，但还是提供了一些值得人钻研的证据。

在通过作为非基督徒的罗马帝国作家的眼睛来看待时，呈现出的是一幅由于信仰和生活方式而正在掀起波澜的壮丽非凡的激进社区画面。那么，欢迎来到外部人和迫害者眼中的早期教会。

小普林尼的问题

比提尼亚（中文和合本译作庇推尼，在现代土耳其西北部）的总督，小普林尼（Pliny the Younger）遇到一个问题，因此他在公元110年左右去信罗马皇帝图拉真。他这么做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在如何妥善处理好他负责地区一活跃团体上进行辩白。

在信的开头，小普林尼提供了一位行政管理人员如何对老板表示夸张忠诚和敬畏的大师班课程：“陛下呀，我的习惯是把我有疑问的事情都告诉您，因为有谁能更好地检查我的犹豫不决或告知我的无知呢？”

就基本事件而言，小普林尼围捕基督徒，审讯他们，还尽可能更多地了解他们。他一旦开始调查，行动的规模就扩大了，因为如他自己解释的那样，“一份匿名小册子上有很多人的名字”。显然，当地忙碌的各个机构也加入进来，告发邻居，

从他写给皇帝的信件，以及其他早期帝国资料中的线索看来，对信徒的怀疑是与早期基督教社区的几个特点有关的。

首先，他们在非官方的“结社”中进行会面。这个举动显然引起了帝国公务员的不安，因为担忧这些人在远离官方视野处可能做些阴谋。因为小普林尼早已下令禁止存在任何这样的非官方聚会，我们可以假设，基督徒并不是唯一被帝国官僚机构怀疑的人群。“结社”可能导致麻烦，因此受到怀疑。

其次，新社区放弃了对异教神明的崇拜。小普林尼没有具体点出哪些神明信仰被放弃，但可以猜测的是，他心中的神明是罗马万神殿中的核心神明。这样就给这位帝国行政人员带来了问题，因为这些神明是将罗马帝国不同文化团结在一起的“意识形态粘连剂”的一部分。

这些罗马神明和女神明（与希腊神明密切相关，部分甚至就换了个罗马拉丁语名字）经常与当地崇拜的神明进行匹配，将整个帝国的帝国宗教与地方宗教结合起来。这方面的例子有：特里尔（现代的德国）崇拜玛尔斯-勒努斯（译注：前者是罗马神明战神，后者是凯尔特神明），罗马巴斯（英国）崇拜苏利斯-弥涅耳瓦（译注：前者为凯尔特女神明，后者为罗马女神明），以及大马士革（叙利亚）崇拜朱庇特-哈达德（译注：前者为罗马神明，后者为迦南和古美索不达米亚神明）。只要不与罗马帝国的宗教或政治秩序有冲突，继续崇拜地方神明是可以接受的。其中对一些曾经是地方神明的崇拜（如伊西斯和她的伴夫塞拉比斯；库柏勒；密特拉）已经在整个帝国中铺张开来。

在基于契约型信仰的宗教系统中，对广泛神明网络的尊重被认为是经济、政治和环境稳定的关键。事实上，小普林尼的舅舅，也就是老普林尼（译注：也是小普林尼的养父）写到过，“神明的数量可以认为要比人类的数量多很多”（《自然史》2.16）。基督教拒绝崇拜这些神明似乎威胁到帝国无形上的稳定。事实也是，早期基督徒经常因为拒绝崇拜帝国众神明而被控诉为“无神论者”。

小普林尼也忧心地指出：“庙宇长期荒废…神圣仪式长期失传…出售献祭品只能给最近才偶尔出现的购买者。”看得出来，基督教信仰的传播也影响着圣物经济。现金流和异教习俗都受到冲击。

再次，基督徒拒绝认同以皇帝为中心的帝国崇拜。这是对罗马帝国意识形态的直接挑战，麻烦由此而来。这个时候，宗教信仰确实变得极具政治意味。

该信仰还被视作犹太教内部某一派别的时候，尚能得到一些保护，因为犹太教的一神论受到宽容。而一旦基督教扩展至官方认可的保护伞之外时，迫害开始了。小普林尼设置了一个简单测试来决定一个人是否是基督徒，要求被审讯者“召唤神明，向你的（皇帝）的形象献上熏香和葡萄酒，为此我下令把它和神明形象一起带进来，之后咒诅基督。据说，那些真正的基督徒是不能被强迫做这些事情的”。

最后，基督徒相信很多被异教徒认为是令人反感且极端的事情。小普林尼提到“堕落和不适当的迷信”和“疯狂”。崇拜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弥赛亚是这些信仰中的一个关键，对复活的信仰亦如此。我们只需要回想下保罗是怎么说的，“我们却是传钉十字架的基督，在犹太人为绊脚石，在外邦人为愚拙”（《哥林多前书》1：23），以及保罗在雅典布道完毕后，“众人听见从死里复活的话，就有讥诮他的”（《使徒行传》17：32）。我们可作一个猜想，在整个希腊和小亚细亚，做这样反应的人可不仅仅是“一部分人”。

尽管这些对于小普林尼看来非常震撼，但信徒们的道德行为却无可指责。小普林尼的调查显示，“他们在一个固定日子（可能是周日）的黎明前作定期聚会，对基督如同神明一样吟唱对颂，发誓不犯任何罪行，既不偷盗行窃，也不通奸和拒绝偿付贷款”。

但是，还有更多事情令这位总督感到不安。他清楚地记录到“我认为完全有必要从两个在那里被称之为女执事的女奴隶身上了解真相，就算动用酷刑，我也只发现堕落和不适当的迷信”。

如一位现代历史学家所说的那样，小普林尼对那些被他视作“下等生命”（奴隶和妇女）拥有独立信仰和地位（还坚持自己信仰）的事实感到震惊，还不仅是对于他们的信仰感到震惊，这些人拒绝听从他们“上级”的指令，显然令小普林尼感到不悦。他决定，“无论他们坦白出什么，他们的顽固不化和不可动摇的执拗必然应受惩罚”。

令小普林尼更加震撼的是，他的调查发现“各个年龄段和各个等级的人，甚至男女都是”一个似乎无视性别、种族和社会差别的激进社区的成员。此外，他还指出，“这种迷信传染病不仅遍布在城镇村庄，连农村地区也在蔓延”。

名字中有什么？

不仅是小普林尼对基督徒困惑不解，罗马作家苏埃托尼乌斯（写于公元120左右）记录一个光怪陆离的传说，即是耶稣（苏埃托尼乌斯误作为“Chrestus”）被指控为一个煽动家。“Chrestus”（不同于“Christos”）是当时很常用的奴隶名，希腊语意为“有用的”，这个事实也鼓励了指控。

因为社区中包括了很多下层阶级和边缘化的人，所以基督徒显然是受到怀疑的。而且，如我们看到的，它也挑战着性别规范。

对激进主义的提醒

所有上述这些都让我们想到早期基督教社区的社会激进主义。在研究新约圣经的过程中，我们常常关注某些领域内的性别教导，但忽略了：“…非比…女执事”（《罗马书》16：1）；“…犹尼亚安…在使徒中是有名望的”（《罗马书》16：7）；“…宁法，并她家里的教会安”（《歌罗西书》4：15）；“妹子亚腓亚”（《腓利门书》2节），以及提到不下六次的亚居拉和百基拉这对坚强夫妇。基督教对妇女的影响以及她们在新社区中的作用显然是掷地有声的。

同理，我们很容易把注意力放到“你们作仆人的，要凡事听从你们肉身的主人，不要只在眼前事奉，像是讨人喜欢的，总要存心诚实敬畏主”（《歌罗西书》3：22，也可参见《以弗所书》6：5），但低估了长期潜在的激进主义，比如见于同一书信的“在此并不分希利尼人、犹太人，受割礼的、未受割礼的，化外人，西古提人，为奴的、自主的，惟有基督是包括一切，又住在各人之内”（《歌罗西书》3：11）。这可能是轰动性的，我们可以看出为什么后来精英信徒们可能拖慢了它的影响。

牢记小普林尼发现有担任权力职务的女奴隶信徒在面对自己残酷审讯时立场很坚定。

面对这种激进主义，基督教会在历史上时常与社会保守主义和维持现状联系在一起，这与它的根基是相当不符合的。小普林尼对社区在他那个时代的社会假设所提出的挑战抱有非常不同的看法。尽管作为被同时代大多数人接受的维持社会的“粘连剂”，那些早期基督徒拒绝认同文化规范，他们认为这些规范是与信仰的核心原则和其解放信息相抵触的。

二十一世纪基督徒面临的挑战是确定今天什么才是“不可接受的社会粘连剂”，去反对我们应该采取反文化立场的事物。民族主义？消费主义？无论什么，反对它们都不会被很多强大的利益集团所接受，这可能是我们寻求确定这种“粘连剂”的线索。

小普林尼认为基督徒构成一个激进挑战。或许我们需要更多地注意到这位比提尼亚总督的发现！

原作者援引的小普林尼的译文取自Robert M. Grant, Second-Century Christianity: A Collection of Fragments, 2d. ed. (Louisville: Westminster John Knox, 2003), 4–5.

原作者马丁·惠托克（Martyn Whittock）是一位福音派人士，也是英国圣公会的认证平信徒牧师。作为一位历史学家和五十四本书的作者或合著者，他的作品涉及广泛的历史和神学主题。此外，作为一位评论家和专栏作家，他也为一些出版物和在线新闻平台写作；在探索信仰与政治互动的广播节目中接受采访；也出现在天空新闻中，讨论美国政治事件。最近，他也在部分新闻平台上受访谈到乌克兰战争的担忧。

他最新的书籍包括：《夏娃的女儿们》（2021）、《耶稣：非官方生平》（2021）、《末世又来了？》（2021），《十字架的故事》（2021），以及《末世政治学》（Apocalyptic Politics，2022）。